我讀過清代沈三白的浮生六記中的閨房記樂書集,記述閨房樂,實非能與外人道。從上一代的禮教社會中,種種縛束中,兩口子只能苦中作樂,讀后神往不已。我太太是湖南人,湖南人有倔強的性格,永不言敗,所以婆媳之間,我是夾心人!
首先言語不通,各有習俗不同,我的外母大人自湖南湘潭來了,身為半子的我,表示歡迎,外母大人身穿湘繡絲服,一搖一擺,,表示大家風范,我母穿的是順德布衣,寒暄后,外母大人用湖南話說:我的女兒自少嬌養,婢仆盈庭,連一條小手帕也是工人洗滌。用手作勢,我在旁解釋說,她(指我太太)自少勤于家務,連一條手巾,也自己洗的,不過兩個老人家從臉色中看來不大對勁,不一會她們吵起來了,外母大人用湖南話說,后悔嫁給窮廣東小伢子,坐火車回長沙去了。
春節來了,家家戶戶喜氣洋洋,我母提出,廣東人媳婦要奉茶長輩,還要說聲“奶奶,請用茶。”我太太堅持不說奶奶,只能說媽媽,我母大怒,沒有這樣的女兒,要說奶奶!年三十晚黃昏,太太坐火車回娘家了。
我年頭結婚,年尾生了一個孩子樹勛,我母親十分高興,到澳門氹仔農場探訪我們。所謂探訪,可憐的媽媽失去了兒子,在兒子的我家探訪,抱著她的孫子,十分高興,親自喂飯給孫子吃,自己咬爛了飯菜,一口一口的喂著,我太太一手抱回自己的兒子,說不合衛生,我母亦反唇說:你老公都是我這樣喂大的。湖南婆,眼見不對,飛步出門避靜去罷!說起來到如今也覺好笑的事,注意這是真事!
結婚幾個月,太太肚子大了!澳門氹仔當時沒有大橋來往,所以早早便送她到澳門白馬行醫院,是一所貴族醫院,每天我都探望她,快生了,她一見我來,便好像仇人見面,大叫大罵:你害得我十分痛苦,一只皮鞋拋過來,急避!只聽她大聲的罵,發誓以后不與我同房,如果睡在一起我便去死。死,毒誓也!孩子生下來了,回到氹仔農場,在書房買了一張帆布床,早拆晚裝的安睡書房八個月,兒子也大了,是深夜,書房有人叩門聲,是太太的聲音,老公,死就死啦!過來睡罷!她要死了,是早晨,不見了孩子,原來孩子睡在床底下,可見戰爭的激烈,死過翻生了!第二個兒子樹青九個月又出世了!
樹青的名字改得不好。生在澳門街,是賭城,“青”與輸清的“清”音同,賭仔見了他就怕。
我夫婦倆去南洋工作,不便帶著一群兒女同行,只好留給我母親及弟弟撫養。猖介的性情,自少我行我素,跟隨上山下鄉的知識分子,鑼鼓聲中,他去了海南島十多年,在五指山下。我當時遠居海外,只有一次能申請回祖到瓊島會見他。他能夠在深山大嶺中,如常的讀書學科技,通過自學,改革開放后考上暨南大學新聞系當上第一期學生,后又取得華南師大的學位。當時我在大馬,為了弘揚中華文化,與胡榮華、霍英東、崔德祺組織亞洲象棋總會,在各國舉行棋賽,輪到了在澳門主場時,便借樹青回澳門定居的機會,還安置他在澳門有名的報社工作。以他的個性,實在不適合供職傳媒,所以不合事宜的他,投身教育界,人與人之間人際關系十分重要,人成于思,毀于隨,所以韓文公貶于南蠻的潮州,正因為不隨波俗流,道路是多么崎嶇。